经济观察网 记者 张雅楠 程璐洋 1月30日，湖北省红十字会官网公布了防控新冠肺炎捐赠物资使用情况说明，掀起舆论的轩然大波：为什么主力定点收治机构协和医院只收到3000个口罩，而非定点医院的武汉仁爱医院和天佑医院收到了共计3.2万只口罩？

31日下午经济观察网记者向湖北省红十字会一位工作人员询问捐赠物资如何分配，这位人士回答：交给指挥部统一分配，又表示自己只是基层一线工作人员，不是负责人，不了解红会分配机制，只管捐献。

湖北省疫情防控指挥部一位工作人员则称，疫情指挥部尊重捐赠主体，并不统一负责分配，只是审核和批准三家定点机构（编者注：湖北省红十字会、湖北省慈善总会、湖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分配方案，未曾修改或驳回湖北省红十字会上报的分配方案。

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凭什么医院要分三六等级？

31日上午，经济观察报联系到了湖北省红十字会一位工作人员。

这位工作人员表示，捐赠物资是宏观调控，是一个从前到后的整体规划，有时候这个人多，有时候那个人多，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他们（武汉仁爱医院和天佑医院）也是医院，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人民群众看病、救命的医院，凭什么医院要分三六等级？凭什么不能给这些医院发口罩？都是医生都是人命，都在接受肺炎的病人，凭什么不能捐？

公开资料显示，武汉天佑医院是国家三级甲等公立医院，入选武汉市第三批发热患者定点医院名单，该医院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目前已经在开始收治发热病人。

而武汉仁爱医院为一所以妇科、产科、口腔科为主的二级综合民办医院，入选武汉市第四批发热病人定点收治医院名单。截至发稿前，经济观察网记者未能联系到该院就是否收治发热病人进行回复。

记者询问前述湖北红会工作人员，协和医院作为湖北省首批发热患者定点医院不是更加紧缺吗？

这位工作人员回答，协和只得到了6000只口罩吗？你们有没有去问协和医院，是不是从头到尾只有6000只口罩？（注：6000应为口误，湖北省红十字会公示发往协和医院3000只口罩）

1月30日，武汉协和医院医生在线求助，称协和医院的物资即将全部用尽，恳请社会帮助，邮费到付都可以，并特别强调，“不是告急！是没有了！！”

经济观察网记者多次联系协和医院上述求助预留的联系方式，电话始终占线，尚不清楚该院物资紧缺情况有无缓解。

31日上午采访上述红会工作人员的时候，记者能够明显感受到该人士情绪比较激动，31日下午，记者再次联系该人士询问非定向物资如何分配，这位人士回答：交给指挥部统一分配，并表示自己只是基层一线工作人员，不是负责人，不了解红会分配机制，只管捐献。

那么，这位红会工作人员口中的疫情防控指挥部在物资分配中担当着怎样的角色呢？

谁在负责捐献物资分配

1月31日，经济观察网联系了湖北省疫情防控指挥部社会捐赠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网：捐赠物资分两类，定向捐赠直接捐赠给定向单位或个人；非定向捐赠物资由湖北省红十字会、慈善总会、青少年基金会自行拟定分配方案后上报社会捐赠组，经过审核和批准就可以进行捐赠。

这位工作人员还表示，疫情指挥部尊重捐赠主体，并不统一负责分配，只是审核和批准三家定点机构（编者注：湖北省红十字会、湖北省慈善总会、湖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分配方案，进行帮助。在31日之前，未曾修改或驳回湖北省红十字会上报的分配方案，未收到湖北省红十字会等机构的分配困难请求。

关于湖北省红十字会公布的捐赠物资中协和医院与武汉仁爱医院、武汉天佑医院获赠口罩数量问题，上述工作人员表示，其所在的社会捐赠组并未收到这份分配报告。“具体怎么分配要问红十字会”。

1月31日下午，湖北省红十字会官网解释了向武汉仁爱医院、武汉天佑医院捐赠口罩的原因：“一家爱心企业向湖北省红十字会捐赠3.6万个KN95口罩。经向卫生健康部门了解，该型号产品不能用于新冠肺炎治疗定点医院一线医护人员防护，但可用于普通防护。当时，武汉科技大学附属天佑医院、武汉仁爱医院向省红十字会发来紧急求助信息，申请紧急救助，提出也参与了新冠肺炎防治工作，在本医院也有很多发热群众候诊就医，急需防护用品。经沟通，本着人道救急的客观需求和当时的物资现状，捐赠给武汉科技大学附属天佑医院1.8万个口罩、武汉仁爱医院1.8万个口罩。”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湖北省红十字会的物资使用情况说明中，捐赠给武汉市天佑医院的物资中，除了口罩，还有苏州宝集沣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捐赠的1500支拜欧海多汀。

据介绍，拜欧海多汀是宝集沣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推出的防治上呼吸道感染的纯生物喷剂。

苏州宝集沣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对经济观察网回复称，其在1月23日通过湖北省红十字会向南国置业定向捐赠500只拜欧海多汀，同时还有1000只拜欧海多汀非定向捐赠给湖北省红十字会。在湖北省红十字会官网公布的防控新冠肺炎捐赠物资使用情况公布表（一）中，这1500支拜欧海多汀全部被捐赠给武汉市天佑医院。

苏州宝集沣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表示，南国置业曾向苏州宝集沣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申请过拜欧海多汀，苏州宝集沣生物科技在捐赠时将500只定向给南国置业。对1500支拜欧海多汀全部捐赠给武汉市天佑医院的结果，苏州宝集沣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表示服从湖北省红十字会安排。

定点接收物资机构信披成色几何？

湖北省红十字会是此次疫情中定点接收物资的5家慈善机构之一。

1月26日，民政部发布公告：慈善组织为湖北省武汉市疫情防控工作募集的款物，由湖北省红十字会、湖北省慈善总会、湖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武汉市慈善总会、武汉市红十字会接收，除定向捐赠外，原则上服从湖北省、武汉市等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的统一调配。外地慈善组织、志愿服务组织在疫情应对响应终止之前，不派工作人员、不发动组织志愿者进入湖北省。

上述5家物资定向接收机构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省级定点机构，共3家，分别是湖北省红十字会、湖北省慈善总会、湖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一类是市级定点机构，共2家，分别是武汉市慈善总会、武汉市红十字会。

除武汉省红十字会外，其他4家定点接收物资的慈善机构情况如何呢？

先看另两家省级机构。

湖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目前有10名工作人员，采取的方式是做协调方，帮助物资的捐赠方和接收方对接，他们认为这是对青基会来说更高效的方式。

该机构同样在1月30日公示了接受的社会捐款明细，但未公布物资分配明细，工作人员表示，接受的捐赠物资均已对接发往各地各单位，需要等待确认核算完成，再集中公布。

截至31日下午三点半，湖北省慈善总会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专项募捐，认筹金额达到19.34亿元，已使用11.615亿元。

29日和30日，湖北省慈善总会分别公布了4.08亿元和6亿元两笔慈善基金的流向，明细显示资金全部分配至湖北省各市（州）慈善会。

两家市级定点机构的情况如何呢？

武汉市慈善总会，公布了社会捐赠款第一批8.24亿元的情况，除根据捐赠人意愿定向使用的社会捐赠款3600万元外，其余7.88亿元，会同武汉市红十字会的0.5391亿元，由武汉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统一调配使用。

武汉市红十字会在官网公布了截至1月29日收到的社会捐赠物资，并表示，所有物资按照武汉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的统一安排，陆续划拨到疫情防控一线，武汉市红十字会将根据划拨实际情况陆续公示使用明细。

在武汉市慈善总会和武汉市红十字会的官方表述中，皆提到物资按照武汉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的统一安排。截至发稿，经济观察网暂未联系到武汉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

上述湖北省疫情防控指挥部社会捐赠组工作人员说，从1月27日起，三家省级定点机构每天和湖北省疫情防控指挥部社会捐赠组报备，“省级的物资随时接受随时分配下去”，但“武汉市红十字会正在统计，它的情况还没有报到我们这里来”。

律师：公益人员和专业度待考

知名公益律师、北京市致诚律师事务所律师何国科在接受经济观察网采访时表示，医院可以直接接收各种物资捐赠，这在法律上是没有问题的，现在民政部、湖北省指定五家慈善组织定向接收捐赠物资，要统一协调那么多物资，人员和专业度都要接受考验。

他建议，五家指定的慈善机构要做好信息公开，比如公开整个工作机制、不同部门和岗位职责、采购流程、接受捐赠和发放捐赠物资的流程等，有必要公布捐赠协议、采购协议、捐赠票据等材料，回应公众的质疑。

此外，建议发动湖北当地有专业救援能力的公益组织人员参与到整个救援过程，将救援工作分成物资清点入库、捐赠人对接、医院对接、财务法务、信息公开、后勤保障等不同小组，协调作战。

2000个口罩未付邮费被湖北麻城红会拒收 后回函收了2万个

受托向湖北抗疫一线医院捐赠2000个一次性口罩，爱心人士小何经历了一波三折——从捐赠物资被湖北省麻城市红十字会拒收，到捐赠数额出错。1月31日，小何告诉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这个过程“有点堵心”。

小何是北京的一名爱心人士。不久前她获悉，湖北麻城市人民医院缺乏医疗物资。于是，她将此消息发至朋友圈。随后，有爱心人士愿意认捐这笔物资。

▲爱心人士捐赠了2000个口罩，麻城市红十字会发函写明2万个。受访者供图

小何从麻城市人民医院获悉，按照规定，捐赠医疗物资不能直接发往医院，必须统一发往麻城市红十字会。小何便联系了广东一家口罩生产厂家，订购了2000个一次性医用口罩，价值将近3000元。

1月27日，这批口罩从广东江门发往湖北麻城。1月31日上午8时42分，该批口罩抵达麻城市麻城营业点。

31日上午9时9分，快递员开始投送。但一小时后，快递员投递不成功，原因是“因收方客户未支付相关费用”。快递员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该快递邮费是货到付款，因麻城市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不能支付邮费，所以拒收了该货物。

小何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她担心快递中途出问题，便要求厂家以快递费到付款的形式发送。“只要货安全送达，邮费可以我们出。”

因所留发货方电话是口罩生产厂家的，小何不清楚快递员的联系方式，于是向麻城市红十字会询问。小何说，对方以不清楚如何使用手机查询单号为由拒绝查询。“我电话里教他怎么用，他都说不会。”小何曾添加麻城市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微信，以录制小视频的方式教对方，但也没得到回复。

“我们没有拒收这笔捐赠。”麻城市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当时取快递时，他身上没带钱，所以没有收这笔捐赠。“现在我们这儿很缺医疗物资，怎么可能拒收呢？”

麻城市红十字会另一名工作人员说，之所以没帮小何查快递员电话，因为自己的手机不行，电话也太多。

小何说，由于口罩厂家也没时间查快递员的电话，于是她请北京快递员帮忙，从快递公司内部查到了快递员电话，并转账了快递费，总计179元。

此时，距离第一次投递已过去5个多小时。邮费支付后快递系统显示：5分钟后，这批口罩被麻城市红十字会接收。

之后，麻城市红十字会给小何发来“接收社会物资捐赠函”显示：接受口罩2万个，落款还盖有麻城市红十字会的公章。

“我们明明捐了2000个口罩。”小何对于这次捐赠经历，感到费解。

1月31日晚，麻城市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告诉上游新闻记者，捐赠数字是工作人员疏忽，搞错了。随后，麻城市红十字会给小何发去了注有2000个口罩的“接收社会物资捐赠函”。

小何要求发函撤销之前“2万个口罩”的捐赠函，截止发稿前，未获回复。